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”，一个清脆又喜悦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如婳的耳朵，不用抬头看，就知道是细腰。

“什么事情，这么早就过来告诉我,难道是昨晚大王又宠幸你了”？如婳嘴角噙笑，上下打量细腰，只见她妩媚的脸上有一抹妖异的绯红，胸脯起伏，亢奋不已。

“的确如此，不过我要说的事情不是这个，比这个可重要多了”。细腰唇角挑起，故意卖关子。

细腰今天的装扮非常妖艳。她的周身宝光璀璨，流转熠熠。一袭绣工精美的艳黄长袍，裙幅褶褶，拖地三尺。鬓发低垂，头上累累繁复金黄色的首饰，镂空雕成飞凤展翅的姿态，随着莲步轻移，凤翅颤颤欲飞。她的容颜也是精心修饰过，修眉斜飞入鬓，妖魅带笑，看起来风情万种。

如婳见她如此盛装，到底猜不出什么事情，只能摇了摇头。

“这样的盛装，以往穿在别人身上，我作为奴婢，只有羡慕的份儿，如今，华服加身，我只感觉累赘”，她正一正头上的珠钗，又以手支头，像是头部不堪钗饰的负累，沉重无比。

“大王答应了我，他同意将三筠夫人交给我处理”，细腰的脸上快乐四溢，像是一朵怒放的罂粟，有种充满诱惑的美艳却有着无尽的危险。

“他是昨晚答应我的，我担心夜长梦多，恐又生变。今天一大早，就去地牢里把三筠提出来，今天就处决她们”。她的一双媚眼如同不见底的深潭，杀气翻腾。

“要怎么处理她们，杀了她们”？如婳抿嘴儿，心惊肉跳地问。

“哼，杀了她们是便宜了她们，我要让她们活”，她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冷笑，发狠道：“我要让她们生不如死”。

闻言，如婳如冰雪加身，手脚都被冻住一般，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。

“怎么，可怜她们，别忘了她们当初怎么欺负你”，细腰看出了如婳的不安，切齿道。

“走吧，去看看她们的下场”，细腰挽着如婳的手，走向她的寝宫。

三个衣衫破烂，头发蓬乱的人匍匐在地上。看的出来，在细腰和如婳走进来之前，三人已经遭受一番打骂，身上有青紫瘢痕。

见两人进来，三人马上膝行到两人面前，抱住两人的腿，哀求道：“我们以前得罪过两位夫人，在地牢里关了那么多日，每天都在反思，我们知道错了，只求两人夫人放过我们，我们可以为奴为婢，不，做牛做马都可以”。

如婳看三人卑躬屈膝，又口口生生称“夫人”，觉得厌恶，将头转向一边。

细腰将三人踢开，又各人踩上一脚，眉心拧起，嫌恶道：“别一把鼻涕一把泪，脏了我的衣服”。

如婳终于明白细腰为何要打扮如此，她衣着光鲜，更显得她们衣衫褴褛；她颐指气使，更显得她们；她高高在上如女神一般，视她们的尊严如草芥，碾的稀碎还要踩到尘土里。

她光华耀目，让她们目盲，不敢直视她。

“我真希望让大王看看你们现在狼狈的样子，你们应该知道，大王会厌弃你们，他会恶心，吃不下饭。你们现在悲惨的模样，甚至比不上这宫里的老鼠，你们只配像老鼠一起，在潮湿、发霉、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生活”。

细腰吩咐侍女提来三只笼子，除去蒙住笼子的布帛，只见一只笼子里各有一只浑身脏黑的老鼠，吱吱乱叫，在笼子里乱蹿。

细腰连连发出一阵令人狞怖的冷笑，让人浑身发麻。

“把笼子打开，抓住老鼠，吃下去，吃下去我就放了你们”，细腰双手叉腰，神气活现地命令。

三人颤巍巍伸出纤白素手，朝笼子伸过去。半天，都靠不进笼子。

绿筠猛地仰起头，清白的脸上带着狂狷，眼中闪烁不定，又燃着一丝墨色的不甘心的光芒：“我要见大王，我不相信大王会容忍你这样折磨我们”。

“我可是讨了大王的旨意的”，细腰调转话锋：“大难临头，还敢嘴硬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，你有资格这样说话么，我现在可是大王的宠妃”。一指如婳：“她现在可是大王最在意的人”。

绿筠冷哼一声，牢牢迫视着如婳，眼神凄微：“当日是大王唆使我们欺负你的，可见大王对你无意”。

“不要废话，不肯吃老鼠是不是，那好，那就把你们的双手留下来”，细腰勃然变色，声音比冬日冰水的温度还要冷寒。

一群人应声而来，将三筠纷纷围住。

“我们要见大王”，“我们要见大王”，“我们要见大王”，三人拼命地呼喊。

如婳不忍心，扭过头去，咯吱咯吱骨骼被斩断的声音伴着凄厉的呼叫声灌进她的耳朵中，血腥的气息在大殿四溢开来。

细腰笑得花枝摇曳，拉着如婳，让她转过身子。如婳一阵惊恐，那鲜血淋淋的画面不忍卒睹，歇斯底里的叫声不绝于耳。

三筠被斩了双手，晕了过去。“将她们赶出宫去”，整个过程，细腰一直横目看着，最后，这样吩咐。

地面上血迹斑斑，像是一朵朵诡异怒放的血色牡丹。

“从被她们丢进地牢那一刻起，我就盼望这一天，这天终于来了，我却没有预想中的兴奋”，细腰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一样，低垂着眼帘，烟眉轻锁，发出一声落寞的叹息。

四周一片静寂，秋风掠过，将血腥之气吹散，无孔不入，飘散在每一个角落。殿外，有一棵银杏，金黄的树叶，上面洒满蓬勃的阳光斑点，金灿灿的，晃的人睁不开眼。再美好灿烂的秋日阳光，都照不进这座阴森恐怖的寝殿。

如婳仍未从惊悸中回过神来，环顾四周道：“这里全是血，太血腥了，以后你可怎么在这里住，不如你搬到云筱阁，跟我一起住，我们俩日常说话也方便”！

细腰缓缓摇了摇头，微阖双眸：“这些年在楚国王宫，经历起落之后，我也倦了，这次如愿惩罚三筠夫人，我了无遗憾，也不想在这宫里再待下去了，情愿离宫，过无牵无拌的日子。”

“大王很宠爱你，怎么会让你离宫”，如婳担心问道。

“在这宫里，多了谁少了谁都是一样的，一个人消失，就像一阵风，吹过之后，万物依旧，一丝痕迹都不留。三筠一样，我也一样，大王不会挂怀，也不会追究，他一定会放我走”。细腰怅然叹息一声，冷然道。

“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，那就是你。大王多少对你存了几分真心吧。”她轻轻笑，笑的凄惶。

“我侍寝的时候经常听见大王梦中喊你的名字，如婳是他在梦中呼喊过的唯一一个名字。每次我都那么欢喜，在他的枕侧，用我一贯的崇拜的眼光，贪看他英武的面容，有时候伏在他的胸口听他有力的心跳和呼吸。这个时候，他就会叫‘如婳’，每一次我都听的分明。恐怕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跟她同床共枕的人整夜想别的女人。如果他口中唤的是别人，我会不高兴，可是他想的是你，我也欢喜。开始我不理解大王，他是一国之君，既然那么想要你，以他的行为做派，居然会忍那么久，后来我明白了，他是在乎你，是真心想要呵护你的”。

如婳神情有瞬息的凝滞，旋即微微摇头，鬓角低垂的流苏随着颤动：“你说的这些，我完全感觉不出来”。接着她冷冷哼了一声：“他真情也好，假意也罢，我只是恨她。我也想跟你一样，离开这王宫，可是我不能向你一样自由”。

细腰并没有如愿走成，不是楚文王舍不得她走，而是他觉得让一个妃子流落宫外不成体统，会让他堂堂楚王遭人耻笑。

细腰怏怏不乐，如婳将手搭在她的肩上，安慰道：“既然大王不让你走，就别走了，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，有了防备之心就没有人能斗得倒你。再说你是大王的宠妃，圣眷厚隆，能在宫里过最荣耀的生活”？

“他的情谊，比不上天空的一片浮云”。细腰悠悠吐了口气，阖眼，周身有萧瑟之意。“只有一个人能说服他放我出宫，那就是你”，细腰看着如婳，眼中有恳求的神色。

“我”，如婳讶异，“我不跟大王说话”，如婳幽幽叹息，摇摇头。

细腰了然地笑笑：“不勉强你也罢”。

虽然没有答应细腰，但是如婳连续几日都在思量此事，终究觉得不合适，就将这个念头断了，细腰也似乎放弃了，依旧婉转承宠，但是如婳看得出，细腰已经心思怠倦，与楚文王貌合神离而已。

依旧跟息侯书信往来，每次都将将书信交给春芜，由春芜带出宫去。楚文王对如婳的书信并不加管束，他相信对如婳有足够的控制力，又何必在乎书信。

一来二往的书信中，息侯和如婳共同想出了一个主意，用这个主意，他们能将楚文王置于死地。不过要完成这个计划，尚需时日，而且需要如婳能够说服楚文王心甘情愿为她做一些事情。

这个计划，只要她和息侯完美配合，就能够万无一失。可是要让她去献媚、讨好楚文王，她并不愿意。如婳思量了很久，最终同意了。她甚至还想出，如果楚文王疑心她为何突然对他好，她还能将细腰托她说服楚文王放她出宫的事情做幌子。